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□张柠
亚运会和一个人的广州记忆
    亚运会在广州召开,没有机会到现场观看,但电视转播画面中的广州街景,不断地出现在我眼前,触动了我的回忆。我喜欢开幕式那种大概是航拍的画面,从高空俯瞰珠江两岸的夜景:从白鹅潭、沙面、海珠广场一直到二沙岛;从人民大桥、海珠桥、江湾大桥一直到海印桥;还有江上穿梭的游船、沿江路边的西式建筑群、白鹅潭边的广州酒家、沿江中路的国民政府中央银行大楼……。这种全景画面特别神奇,总体上看去有一种陌生化的感觉,仔细看就会发现,每一处景观又是那么熟悉。


    在广州生活了多年,还没有从这种全景视角看过珠江和街景,在长堤大马路西头的爱群大厦顶层旋转餐厅喝夜茶,也只能看见一部分珠江夜景。从高空看广州全景,珠江的夜景真的是非常漂亮。当然不仅仅是一般意义上的“漂亮”,其他城市也有“漂亮”之处。重要的是我能从画面上辨认出许多地标和它的名字,这些地标又与我的个人多年的经验息息相关,让我有亲临其境的感觉,仿佛又回到了那座我生活过10年的城市,回到了珠江边,回到了岸边大排档,闻到了炒田螺的香味,听到了卖花女的叫卖声。


    90年代中期住在文德路,经常在黄昏的时候往江边散步,街道两旁都是“骑楼”那种广州的标志性建筑。从住处到江边约1000米的路程,从孙中山文献馆出发,经过文明路的基督教堂,左边是“越南共产党支部”旧址,热闹非凡的“珠光夜市”总是人声鼎沸,再到清代历史上发配官员集中居住的“八旗二马路”,右转就到了天字码头。那时的天字码头游船不多,主要是开往中山大学的渡轮,5角钱就到了中山大学北门,可以穿过校园,到正门坐14路公共汽车回家。如果不坐渡船过江,可以沿着珠江北岸往西散步。


    我不喜欢那种水面与岸边垂直距离很远的城市河流,仿佛在拒绝我们;还外加又粗又冷的铁链和栏杆,不让游客与水亲近,要触摸江水更不可能。珠江水离岸边的街面特别近,这在大城市里是少见的。水波拍岸的声音就在耳边,有伸手可触的感觉。沿江行走,隔一段就有一个台阶直接通往水边,不少人会去嬉水。当然,垃圾清洁船也在江边不停地巡游。


    沿江路往西,通往白鹅潭和领使馆区沙面。不知为什么,在远眺西南角白鹅潭那宽阔江面的时候,我总是莫名其妙地产生一种乘船远去的冲动。那时候,我并不知道珠江在白鹅潭分岔,绕道这座城市的“河南”,走另一条路汇入大海,我以为白鹅潭的西边就可以直通大海。白鹅潭隔江正对着沙面,也是一个江心岛。上面除了领事馆和著名的酒吧群之外,还有一处引人注目的近代文物:三尊生铁铸成的大炮。它正对着白鹅潭江面,是当年抵挡外国入侵者留下的。


    2003年初,在广州接受湖南卫视“象形城市”栏目采访,让我介绍这座城市,拍摄就是从珠江边上开始的。我领着记者从沙面使馆区开始,一直走到沿江中路,向他们介绍《三家巷》中周炳和区桃参加省港大罢工游行时的线路,参观“省港罢工纪念碑”。我特别提到了“沙面文化”与“外滩文化”的差别,一个是有保留的拒绝和接纳,一个是无条件的欢迎和吸引。其实,每一座城市对外来文化的态度,都有细微的差别。比如,称呼外国人的日常口语,北京人称“老外”,加一“老”字,既保持了距离,又表示了尊重。上海人称外国人为“洋人”,与内地乡土文明之“土人”相对应。广州人的口语称外国人为“鬼佬”,其词义比较复杂,表面上好像是谑称,实际上包含了因陌生性而带来的恐惧,有点面对“Ghosts”的感觉,最后成为一个带“妖魔化”色彩的术语。市民的常用语汇,包含了一座城市的文化潜意识。


    新世纪初期,搬家至天河区的龙口西路。离开老市区,远离了珠江,仿佛到了另外一座城市似的,没有什么感觉,心里还是记着江边的景色和夜市。在新的住地,目睹着一片片稻田如何变成街区、村落如何都市化的全过程。等到离开那座城市时,周边全是高楼林立,商业设施齐全的成熟社区,发展速度十分惊人。广州留在我记忆中的还有那座白云山。从市区坐缆车上去,步行到广州外国语大学附近的黄婆洞下山,是一件重体力活。但山的记忆总不如水的记忆那么深,那么带有浸润的感觉,白云山留下的印象没有珠江那么深。亚运会开幕式以水为主题,吻合了普通市民记忆的深层心理。对个人而言,它让我再一次全景式浏览了广州和珠江的景色,还有那些逝去的遥远的生活细节。20101118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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张柠

张柠

88篇文章 2年前更新

祖籍江西,1958年9月出生。1990年开始发表作品。1991年考入上海华东师范大学中文系世界文学专业,1994年7月获文学硕士学位。毕业后分配到广东省作家协会创作研究部工作,主要从事中国当代文学批评与大众文化研究。正高职称,系中国作家协会会员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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